柴火是火

人是一种两栖动物,同时生活在物质和精神世界中。

Glassglow玻璃辉 「第八章:圆桌边的一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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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圆桌边的一代

07.

 

安全屋,

Gwaine从没见过Lancelot这个样子。

那个他从小到大再熟悉不过的朋友脸上此刻挂着一种完全陌生的表情,是恐惧?是珍惜?Gwaine还没来得及搞清,Lancelot就二话不说给了他一个历时两分钟之久的拥抱。拥抱之后,Lancelot松开诧异的Gwaine,将手指探上面前扔的一团乱糟糟的红纱布。

“擦伤而已,”Gwaine安慰他,“Gaius用了白鲜香精,整个治疗过程大概只花了两秒钟。袭击者直奔主帐篷而去,事发时我并不在那儿。”

Lancelot像没听到他的话。这次Gwaine看清了,Lancelot的脸上明明白白写着的是——后怕。

“嘿,没事了。”Gwaine又说了一遍,好像Lancelot才是那个和子弹擦肩而过的人——从脸色来看,的确如此。Lancelot抓住他的手臂,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开口:“……究竟是怎么回事?”

常驻Gwaine脸上的那副吊儿郎当的痞子气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了自责、愤怒和无奈的复杂神情:“……不知道。上一秒大家还在跳舞,下一秒全副武装的特警就冲了进来……事发时我正帮公主和那个过生日的小家伙把收到的礼物运回他的帐篷,等我们听到声音出来时他们已经在中央帐篷那儿放了一把火,闯入者有八九十人,全武装到了牙齿…...”

Lancelot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聆听的过程中始终没有放开Gwaine的手臂,Gwaine也没注意到,他越讲越愤怒,声音越提越高,“几乎没什么人逃出来,Arthur,Colin,Mithian,塞诺斯,我——我知道的就只有这么多,好像当时只有我们几个不在主帐篷。除了把Mithian和塞诺斯拉出来我什么都做不了……”Gwaine沉默几秒,忽而一把抓过那团纱布狠狠掷到地上,纱布软绵绵轻飘飘,落地无声。这加剧了Gwaine的怒火,他转过身,想着他最正直的朋友接下来该就伦理道义进行一番义愤填膺的慷慨陈词,或许这样他的怒气就可以被分担排解,然而让Gwaine吃惊的是,Lancelot没有。

伪装的Lancelot穿着一身陌生的衣服,带着一种陌生的表情,Lancelot什么谴责的话都没讲,只说了一句——“感谢老天你没事。”

§


“如果你还需要什么,我就在隔壁,”Gaius告诉塞诺斯。

男孩没有回答。他双手缩藏在袖口中,将一个瘪瘪的背包紧紧搂在胸前,目光有些呆滞地盯着正前方的挂式电视,过了一会儿才微微点了下头。

男孩这是被吓到了。Gaius犹豫了片刻是否该留下,可权衡之后决定自己有更要紧的事要做。老人退出房间,轻手轻脚将门掩上,一转身,门外等候的人吓得他差点叫起来。

“Colin。”

Colin背靠墙壁,双手背后,一条腿弯曲蹬在墙上。他衣冠不整,头发乱着,脸颊上蹭了一道灰。见到Gaius出来,巫师站直身体,偏头示意塞诺斯所在的房间,“他还好吧。”这并不是一句关心,倒更像一声例行公事似的礼节性问候。

“还好,”御医一笔带过之后言归正传,“Arthur呢?”

“在客房陪Mithian。”

Gaius先捡了重点问:“Arthur是否跟她说了……?”

“他没法不说,那姑娘看到你的脸了。”Colin的语气很平静,“Mithian不傻,能和本该遇难的御医在一起的必然不会是普通人。Arthur也不想在这个时候瞒那个可怜的姑娘——我拦不住他。”

Gaius点点头,事发突然,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现在他们只能相信那姑娘值得Arthur倾吐秘密。“我听Gwaine说Mithian的父亲……”

“枪弹无眼。”Colin语带遗憾,“Rodor当时正试图抢下一个女孩。”

“听起来他死得光荣。”Gaius给出苍白的安慰。

Colin的脸上浮起一丝苦笑,“不,他只是死了。”

 

§


让Lancelot惊讶的是,他们并没有在第二天的晨报上看到任何关于奈米斯的报道。Colin对此的反应只是一耸肩膀,似乎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他们吃不准报道方式,”Colin分析,“混血一直是战争中的一个灰色地带。印刷该用祭奠的黑白还是庆祝的彩色?所有媒体都在观望罢了,他们需要一个立场,没有立场,只有事实,媒体是不知道该怎样动笔的。”

然而媒体的集体息声并没能阻止消息的扩散。从事发第二天上午十一点起,五花八门的信息开始如病毒一般传播出去,等到下午三点,网络已经在铺天盖地的一番轰炸后流言漫天。当天晚上,失败的消息封锁让主流媒体再也无法保持沉默,《泰晤士报》在晚间版首先发声,众多报纸电视才纷纷趋之若鹜,想要从年度事件中分得一杯羹。就这样,“奈米斯事件”很快被诸多以《泰晤士报》为首的麻瓜媒体定性为一次清洗混血叛徒的突击行动,旨在清除那些被玷污的“正常人的血液”,消灭“小怪物们”。对于魔法世界来说,奈米斯事件的报道也并不好拿捏,但最终大多数主流魔法媒体选择了在这一事件上与麻瓜媒体保持口径一致。报道称此次被捕的成年人(皆为混血)共4名,在行动中拒捕被当场枪决的有2人(皆为混血),而逮捕的未成年人则有39名,另有数量不明人等在逃。

看着报道时再怎样思虑万千,Lancelot却终究是松了一口气,种种迹象表明袭击者并不是因为知晓Arthur的身份才发动了袭击,无论Arthur怎样反复自责一定是他们在外出时暴露了行踪。

Mithian并没有怪他。Mithian没有怪任何人,“从爸爸成立奈米斯的那一天起,我们就知道被发现是迟早的事,风险一直存在,”Mithian说着再次红了眼眶,嗓音带上哭腔,“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好人总是要受难……”

Arthur闻言将她揽到怀里,安抚地轻轻拍着她的后背。Rodor的死亡带给Mithian的痛苦他比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更能感同身受,两人一下子变得十分亲近。

奈米斯出事的当晚还发生了一件事:Mithian回忆了一个号码。“这是我姑姑Alice的,”公主提起这事时十分犹豫,“我们已经很多年不联系了,爸爸建立奈米斯时不想让她涉入不必要的危险,只是如今爸爸……营地里有很多遗存信息没有来得及清除,我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找到她…….”

Arthur明白Mithian的意思,立刻提议他可以把Alice和她女儿Eira接来安全屋。

第一个反对的人是Gaius。“把她们接来可以,但你不能去,”他告诉Arthur,“太冒险了,现在的形势……你无论如何不能抛头露面。”

在场的人除了塞诺斯年纪小一时不太理解个中缘由外,其它人都明白老御医说的是对的。Lancelot赶忙提议他可以去,包好了伤口的Gwaine也表示愿意帮忙,甚至连Mithian都出声说她原本计划自己去,可Arthur却中了邪,转身就向门口走。

Lancelot急忙看向Colin。Colin坐在餐桌边一把椅子里,下巴抵在交握的双手上,背对门口,一言不发,看似无所作为,可当Arthur临近门口,铁门却忽然砰一声撞上。截断去路也就罢了,关门之人选了在最后一秒出手,还差点拍扁来人的鼻子,这就颇有点警告的味道了。Arthur绷着脸,试了把手发现门锁了。

“把门打开,”Arthur冷冰冰地冲黑发巫师的背影说。

“你哪儿都不许去。”这是Colin的回答。

“可我要出去,”Gwaine及时插进来,“远方有一个亟待拯救的美人,这样的美差怎么能交给别人?”

Arthur并不想就此作罢,可事出紧急,他也明白现在并不是争执的时候,于是闪身到一旁,让Gwaine和尾随而来的Lancelot从Colin打开的门出去。在那之后他虽然没有跟随前去,可也没再留在房间里。

Lancelot并不傻,他知道奈米斯出事那晚一定还发生了其它事导致了Arthur和Colin的失和,可却始终没有头绪。他对两人之间的横眉冷对并不陌生,可这次似乎与上次不同。上一次,起码关系中的一方有心与另一方和好,问题似乎仅仅出在感情层面,而这次直觉告诉Lancelot,两人的分歧来自Arthur最为坚持的原则。

Arthur与Colin的第二次争吵爆发在他们成功将Alice和Eira接来之后。Lancelot和Gwaine将带来的母女二人交给Mithian,寻着楼下隐约传来的声音进了会议间,发现Colin正为什么事和Arthur争得不可开交。而Gaius坐在两人之间一个矮凳上,手指顶着一顶棕色假发,眼珠在两人之间转来转去,像在围观一场激烈的乒乓球赛。

“你对Alice和Eira一无所知,”Colin直白地指出,“把你的身份告诉她们是愚蠢的。”

“Alice是Mithian的姑姑——”

“Morgana还是你的姐姐!”

Arthur被刺激到了,“我的身世是我的秘密,”他冷冷地回复,“我不需要请示你来告诉任何人。”

“和她们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却不让她们知道?”Gwaine皱起眉,思考着这件事的可操作性。

“伪装,”Gaius解答,举起手中的假发,“只要我伪装了,Arthur的秘密就可以是安全的。”

“可让Mithian欺骗她的亲人?”Lancelot关注的点与Gwaine不同,“Mithian……”

“Mithian理解咱们要保守秘密的原因。”Colin立刻说,“公主并没有反对,”他眼神摆向Arthur,挑明难题所在。

“我不希望她觉得为难。”Arthur坚持,“要一个刚失去了父亲的女孩去欺骗自己剩下的唯二两个亲人……”

“多年未见的亲人。”Colin提醒他。

“看在上帝的份上!”Arthur面色通红,“你还喝过Alice酿的苹果酒——”

Colin看上去要被这荒唐透顶的理由气炸了,“我知道你对Mithian心怀愧疚——”

“我?!”Arthur逼近一步,眯起眼睛,“心怀愧疚的人难道仅仅应该是我?!”

“我觉得Colin说的有道理。”Gaius再次为调停做出努力。

“我不需要请示他来告诉别人我的秘密,”Arthur对Gaius重复了一遍,这次他将“他”字格外强调,音调从紧咬的牙缝间挤出,音量低了不少,可气势不减反增。

Colin很明显被伤到了,但他努力掩饰这点。巫师抱起双臂,摆出一副气到不想说话的样子。可Lancelot站在Colin右侧,他清楚地看到巫师的五根手指全深深抠进了肋骨之间。

Arthur看上去有那么一点后悔,可是并不打算就此道歉。王子向门口走去,像几小时前。可与几小时前不同的是,Colin没再锁他面前的门,而是在最后一刻换了策略。

巫师拉住王子的袖子,以一副近乎仆人般的卑贱姿态,低声下气地恳求:“别说……毕竟咱们对那两个人一无所知。”

王子挣脱了捏着他衣袖的手,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间。


Arthur最终什么都没告诉Alice和Eira。Gaius以伪装身份出现。

在Alice和Eira看来,Richard是个爱用一件灰马甲搭配流水衬衫的怪老头,打得一手好乒乓球,退去军医的职位后带着子孙朋友来到安全屋内避世,而安全屋则属于某个他救过性命的已故军方高层战友。这个故事并不十分完整,但对Alice和Eira来说却足够可信。Richard在晚饭桌边对新来的客人面无变色地讲起自己这段“往事”时,只有Lancelot和Arthur表现出了不自然,只管埋头吃饭。而Gwaine和Colin则参与进去,进行了不少互动提问,以期增加整个故事的可信度。Mithian没有拆穿,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不适,公主心中另有丘壑,表现出了放眼大格局的气度,面对Alice和Eira的提问也只是礼貌地表示自己与Richard相熟不久,只认为他是一位学识深广、博闻强识的老人,这样说完,就又将自己浸没在奈米斯事件的沉痛中。

然而Mithian越是体贴大气,Arthur越是愧疚难当。而据Lancelot的观察,因为某些他尚不知晓的原因,Arthur将这些难当的羞愧引发的邪火全出在了Colin身上。

 

§

 

安全屋并不是一个小地方,可再住进两位女性多少显得有些拥挤了。

Alice长得有点像默克尔与老年版爱莎公主的结合体,平时编一条侧辫搭在左肩,特别偏爱一条绘有蝎尾狮的大披肩。她的眼白很少,这让她在某些时刻、某些光线下显得有点可怕,但Alice本人却实际上再和善不过。她每天花大量的时间陪伴Mithian。两人多年不见,却血脉相连,Alice比Arthur更能分享Mithian的悲伤,两人似乎有说不完的话。不陪Mithian的时候,Alice则和Richard越走越近。对此没人感到奇怪。Alice只比Richard小四岁,身为野生动物学家,她年轻时常年驻足野外,懂的医疗知识并不比Richard少。两人因此花了一些时间联手为大家调制了一些滋补的药剂与汤粥,用以稳定情绪、强壮体质,用Richard的话说,“前方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Alice的女儿Eira则与她母亲截然不同。Eira长着一张拉宽的狐狸脸,姿色平庸却总是挂着一副克利奥帕特拉七世式的自信。尽管她表面上也对Mithian给出了礼节性的安慰,可那安慰绝不比一个主持葬礼的牧师的遗憾更真切。在来到安全屋的第二天Lancelot就听到她对Gwaine抱怨在匆忙的打包中没有[1]装上自己第二好看的夏季裙,“那是条白色的纱裙,”Eira向Gwaine描述着,“丽莎总说它透明度太高,裙摆又太短。”让Lancelot并不感到意外的是,Gwaine对此只表现出了反感,为了躲着阴魂不散的Eira,后来Gwaine干脆经常钻进他的房间。电视一开,屏幕一亮,仿佛回到了伊尔镇那个小地方,可他们心里明白一切都已经不一样了。两人同处一室不再玩闹,偶尔Lancelot会陪着Gwaine一起去看看塞诺斯,可更多时候两人只是坐在房间里打开电视,从一个台调到另一个,听着奈米斯事件不同角度的追踪报道,同时在地毯上摊开一份份报纸。

据跟踪报道,囚徒们(Gwaine第一次看到这个词的时候简直想烧了报纸)在被捕后的第一时间转移到了希尔内斯新落成的第八座监狱。审判权并没有如一些人分析的那样交由联合政府,而是留在了英国本土。然而这只使事情变得更为复杂:囚徒们拥有混血的身份。审判权的归属问题花了一段时间才在麻瓜与魔法政府的双边协议下归属了作为抓捕者的麻瓜政府单方。但麻瓜们虽然有审判巫师的大量案例,可在处理混血问题的领域却依然蹒跚于婴儿期。战前出生的所有混血一律被规定为巫师,而战争爆发以后出生的混血巫师则被裁定为混血,是通敌的后遗症,其父母需负相应法律责任。而对于混血们本身,由于这部分人年龄普遍较小,尚未铸成“大错,”因此在处理上经验基本为零。

英国政府匆匆成立了针对此案的特别法庭,遵照战时政策,审判团队由大法官和陪审团构成,国家最高首领(此时也就是Arthur王子)掌管有一票否决权。团队成立后顶着全世界的目光进行一举一动,每个人的心理压力可想而知(“就算谁在公共场合多打了个喷嚏或挠了挠鼻子都会被预测为'疑似称病退出,'”Gwaine讽刺)。偏偏又有诸多长舌的法律顾问每日登门白金汉宫闹事,称Arthur王子目前尚未加冕,不能掌握战时特设的一票否决权。Morgana公主毫不客气地代替Arthur接见了他们,反问除了Arthur以外全不列颠谁还有资格能拥有这项战时特权,大多数顾问都息了声,可偏偏又有人提议可以取消战时的国王摄政制度恢复首相,Morgana给这样说的人扣了“唯恐不乱”的帽子就全赶了出去。审判团队历经波折终于敲定之后,事务律师和出庭律师的位置又过了两天才敲定,审判这才算正式开始。

尽管开庭之前周折费劲、波澜迭起,开庭之后的审理倒是一反之前的惰性。审判只持续了四个半小时,摄影记者们还没在米德尔塞克斯门前的石阶上坐热,头上套了黑布的人犯就已经被巡警押上了车,等他们大为惊诧、手忙脚乱地旋开镜头盖,押送车已经驶出百米,在返回希尔内斯的路上了。

对成年人的判决结果只出乎少数人的预料——通敌(treason)与包庇,战时按律当毙,只有其中一人因身怀六甲而将刑罚改为无期。

若仅仅如此,奈米斯事件倒可以前期雷声大、后期雨点小,就此匆匆收尾了事,然而一判之后、风声将息时,针对涉案未成年的处置决定却让人稍感意外地流到了几家小众魔法媒体的头版头条上,从而再次引发了新一轮轩然大波——未成年者,暂置狱中。

暂置狱中?人们把这四个字当成了终身监禁和无期徒刑的委婉语,矛头先是直指陪审团和法官,后来大多数人似乎觉得矛头对准十几个人太过困难,不知是什么人率先在某家酒馆或有心或无意地出言称主要过错在拥有一票否决权的Arthur,总之在判决流出后不到七十二小时,所有人都觉得这是Arthur的错了。

接着,有人旧事重提,将人们的目光重新引回了奈米斯事件初曝光时王室的态度:新闻爆发的当晚,白金汉宫方面自称并不知情,奈米斯行动未获得军方高层批准,可到了次日清晨,Arthur王子又出面称这是一次由白金汉宫方面策划主导的、针对魔法分子的打击行动,并称将对被捕人员除以“严厉的惩罚”。如今这一态度被有心人士翻出来,在一传十十传百中被扭曲成了:Arthur原本并没有授意此次行动,因此最先称不知情,事情愈演愈烈时,待加冕的王子为了一改过去一段时间内自身歪立的软弱形象而强行抢功。

至此,白金汉宫引火烧身。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白金汉宫的公关团队全体出动,声明发了一篇又一篇,却越解释越糟。“不死鸟”的悲伤期已经过去,民众正开始捡回应有的愤怒,既然王子没有找到任何人来承受怨责,那么积聚已久的怒火只好发在他一个人头上。判决出来的第五天,就连北爱尔兰伦敦德里街头的乞丐都坚信自己亲眼看到Arthur王子在CBC(加拿大广播公司)上宣称“暂置狱中”是他本人的意思。

“荒唐透顶!这是戈培尔效应,”Gaius坚定不移地最先得出结论,“Asa不会这样直接对法院授意。”

“容我提醒您一下,咱们讨论的这位可是涉嫌参与谋杀了Anthony国王的那个家伙,”Gwaine首先反驳。

“那孩子不会这样做。”Gaius固执地又说了一遍。

“暂置狱中,”Lancelot提醒Gaius,“未成年的一群孩子,暂置狱中,这听起来可不是什么仁慈的决策。”

“这不是Asa的决策——”

“他选择了束手旁观。”Arthur冷酷地说。王子看起来想就这一问题进行具体展开,可话头被Colin抢了去。

“现在是战时,考虑到这件事的影响已经蔓延到了国外,事关国际形象,判决很大程度上一定依赖于Asa的态度,”Colin公正地分析,“这不可避免,Asa不可能完全无辜。但也得承认咱们的假王子承受了相当大的压力,他想立威,只是选择了最错误的方式。”

Gaius无力反驳,只得退让一步,“即使这真是Asa的决定,他也没有别的什么选择。他不可能处决他们,更不可能直接放了他们,如果直接放人,等于是承认一开始的行动就是决策性失误,如果借加冕大赦,会被看成是另类绥靖,同样是以懦弱和屈服来换取平安登基。”Gaius说,“我更倾向那种说法,袭击行动发生时Asa并不知情,否则任何一个清醒的人都不会在毫无准备的前提下去碰触战争的灰色区域,让自己陷入这种进退两难的境地。”

“无论Asa之前是否知情,下判决的时候他肯定是清醒的,”Gwaine反驳,“他拥有一票否决权,可他什么都没做。那几个成年人,汤姆他们,马上就要被处死了[2]。”


[1] Eira这个人设会略微ooc一点,是的我就是真心实意想黑她。

[2]英国并没有死刑,不过情节设定是在战时,战时例外。

 

Mithian听到这里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她还尚未从父亲的死亡和混血营的变故中解脱出来,在所有人中,她对奈米斯的感情最深。Mithian双手捂住嘴,开始低声叨念奈米斯事件中每个人的名字,从大人到孩子,又从孩子到大人,从生者到亡者,再从亡者到生者,最终将头埋进抱起的双臂中止不住地呜咽。

众人从理智回归情感,屋里安静下来。Alice和Eira不在秘密会议的房间内,Arthur坐到Mithian身边,徒劳地揽过她的肩膀,让她埋在自己怀中抽泣。Lancelot抽了些纸巾,蹲下身温柔地递给她,而Gwaine一拳砸到了墙上。Gaius转过头不去看那个义愤填膺的热血青年,老人有自己的悲伤,他拒绝相信Asa真的会下令把几个孩子监禁一辈子——或到战争结束。不,他绝不相信。

在一团乱麻之中,只有Colin保持了冷静和理智,也是他第一个打破了僵局。Colin走到Mithian跟前,垂下眉眼:“我很遗憾。”

在Mithian答复之前,Arthur先皱起眉头,一道几乎可以称之为厌恶的目光向Colin射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Colin的心沉了一下,“魔法部方面似乎并没有出面搭救的意思。”他注意到Arthur的反应,赶忙补充:“也许还会有其他人做点什么,现在网络上——”

Arthur松开公主,绕过Colin,面向另外三人:“咱们需要做点什么。”

一个画面。

一个画面忽然劈进Merlin的视线,不是在他眼前反复播放,而是一直横在那儿,像一具不会腐烂的尸体。画面中有火,火一直烧到云端,有血,血一直流到王城外围的麦田,云朵边缘的银丝线变成了暴风雨的导火索,麦粒被磨碎、烘焙成面包,后代人在嘴里嚼着亡者的骨灰。折断的兵戟,瘫软的莫德雷德,龙息剑,龙息剑的主人……

Merlin不想再听下去。他咬紧牙关,努力让所有的字眼在出口前被磨碎。可他又不想保持沉默,他想抱住那个彻头彻尾的傻瓜,割下自己的肉塞住他的嘴、抽出自己的神经给他捆上钢铁的镣铐、打断自己的白骨为他搭成坚不可摧的牢房、放出自己的血液为他圈出一池不可逾越的护城河,他想用魔法织就一个安全的蚕蛹,他要把这道屋门锁死,再把下一道门锁死,他要锁死每一道门和窗,让Arthur哪儿也去不了——或者他干脆就应该掐死他,Merlin绝望地想,他们就该一起就这么倒在这间安全屋的会议室里,这样他就再也不用每日每夜为那个菜头的安全担惊受怕,没日没夜为他操心劳神…….

Arthur在某些方面的口才该死地好。那坚定不移的手势、充满正义感的背影和那双真诚起来让人无法拒绝的蓝眼睛都成了此刻Merlin无比痛恨的致命伤。在他反应过来以前,Mithian和Lancelot就已经决定加入这个会将他们送到地狱的根本不成计划的鬼念头,Mthian更多是为了私人感情,而Lancelot则是为了Arthur口中“正义”、“自由”、“良善”。

去他的正义自由良善,Merlin恨恨地想,这些花哨的词语他早就已经不认识了。最初它们被发明出来时,或许曾有其字眼本身的意义,可在过去的几百年间,这些词在他眼里早已成为夺权谋利大规模杀伤迫害最响亮的借口,是辅佐伪善君主的忠实佞臣,如今妄图成为Arthur的死刑执行官——他决不允许。

谁愿意平白翻脸无情?谁愿意无故满手血污?Arthur安然无虞时他也可以圣心满怀地广施救济,可一旦Arthur有了风险,那么Merlin瞬间就会化身成另外一个人,这人是个傻子,一举一动只兼顾一人安危,自己的得失、甚至是全世界都可以抛除在外——更何况几个孩子?Colin并非完全无动于衷,就像他对Mithian所说,他的确十分遗憾,可这种被牺牲他早已看得习惯。

看不惯的只是他面前这些二十岁不到的热血青年罢了——除了Gwaine。

“我觉得咱们没什么胜算,”Gwaine的第一句话让Colin略微松了一口气,可紧接着下一句——“可我无论如何也不想缺席。”

Colin看向Gaius,阅历总该让这位老人有点理智吧,总该有个人有点脑子吧。

老御医开口时,声音是沉痛的:“孩子,我多希望你不要去,你可以在这里平安地度过一生,咱们有足够的资本……”老人深吸口气,话锋一转,“可我也明白,你总是要回归到大众视野中,这件事如果能够成功,或许王位……”

Arthur打断他:“我做这件事不是为王位。”

“我明白,”Gaius在一脸担忧中露出一点骄傲的神色,“你父亲会以你为荣,”老人舒一口气,站起来,“如果你需要一个老帮手…….”

疯了,这个世界疯了,Colin看着那四少一老五个傻瓜围着那张一平米的小方桌荒唐透顶地站成一圈,他气得浑身发抖,胃疼得想吐出来。

Arthur深吸一口气,“Colin?”小王子带着点希望问。

“No I don't really fancy it(不我不怎么想参加)。”

Arthur用目光示意了一下站着的其它几个人,试图让气氛变得轻松些,“You don't have a choice(你没什么选择嘛)。”他觉得整颗心脏已经漂浮在了胸腔内,是扯断所有管子破体而出还是安安稳稳落回去全取决于Colin下一句话——

BUT YOU DO,”Colin忍无可忍地跳了起来,“你可以有别的选择!”

“我的人民在受苦受难时就没有。”Arthur冷静而坚定。

“殿下。”Colin把这两个词咬得很重,“恕我直言,希尔内斯监狱的厨子都比咱们人多。”

“咱们还会再找别人。”

“是啊,”Colin大笑一声,“请允许我为您拨电话,亲爱的Gwen吗?你能不能在服侍公主之余抽空帮我们抢个监狱?别忘了带上家里的绣花针——”

“如果咱们不去,”Arthur竭力压住心里的火,“他们会死——”

“现在是战时,每天都有人死,”Colin毫不客气地说,“你不需要去陪他们——”

“就像你那天一样?!”Arthur陡然提高了音量,“那天Rodor离咱们最多只有150英尺!”

Mithian的脸刷一下白了。Lancelot不知所措地看着那个可怜的姑娘,不知道是否应该及时把她带出去,可Mithian看起来并不想去其它任何地方,Gwaine眯起了眼睛。

Colin的声音低下去,却依然坚定,“我必须把你带离危险。”

“所以你选择用魔法把我捆走,”Arthur逼近一步。

Colin随着对方的逼近低下了头,“我必须把你带离危险。”

“这就是你的策略,在大家受到袭击时对其它人不管不顾,只想着把我弄出去?”Arthur的声音听起来很危险了,Lancelot绷紧身体,明哲与否,他多希望巫师能懂得保身后退一步,让他们几个外人不必强行牵涉其中,可巫师却被某种缠绕的情绪缝在了空气中,Colin又说了一遍:“我必须把你带离危险。”

“你是个懦夫,”Arthur的音量降下来,话语中的温度直逼绝对零度,“你明明有能力可以带走更多人——咱们明明可以救出更多人,是你不敢回去。”

“我必须把你带离危险,”Colin又重复了一遍,他像失去了其它所有记忆,只记得这么一句话,于是这一句话也就成为他赖以为生的稻草,那是他唯一的原则。

“冷漠,残酷,袖手旁观,无所作为。”Arthur继续说着判词,他每说那么一个词,Colin就死去了一点,Lancelot有那么一会儿真想把所谓的是非抛到一边让Arthur闭嘴,连Mithian也开始怜惜起Colin来,可Arthur并没有停下,他一刀一刀扎入那个对他卸下了所有盔甲的人,最后又补以致命一击:“你比那个发动战争的Merlin好不到哪儿去。”

“够了。”

说话的人是Gwaine,“那天情况一片混乱,要我说Colin情有可原,任谁遇到那么个场面都会害怕的,更何况把你带出来是理智的,我猜即使是Colin也不可能用魔法击退上百人……”Gwaine说不下去了,Colin的样子让他说不下去了。

如果Mithian最初还因为Colin对她父亲袖手旁观而感到震惊和怨恨,那么此时那些情绪都被暂时封存起来了,因为Colin看起来实在……他像是变成一具被子弹射得千疮百孔的尸身盾牌,只依靠脊背处捅进去的长矛支撑才没有倒下。“你不明白……”Colin哽咽得几乎说不下去,“我不能...…看你死在我面前…….”

“……那就别看。”

这是Arthur的回答。

门开了又关上,这次出去的人不是他。

§

 

晚饭时Arthur什么都没吃。他躲开了Mithian和其它想要劝慰他的人,独自去了那间Colin曾住过的空屋。Colin来去两手空空,屋子更像一间静候来宾的客房,只有双人床上被褥的褶皱和枕头上摊开的书显示曾有人在此居住。Arthur拉开床头灯,枕上摊开的是一本诗集,多半取自Gaius安全屋内的书柜,书页停留在一首很短的小诗,诗的作者Arthur以前从未听过,叫Richard.W.Gilder。

A Child

Her voice was like the song of birds;
Her eyes were like the stars;
Her little waving hands were like
Birds' wings that beat the bars.

And when those wavinghands were still—
Her souls have fled away—
The music faded from the air,
The color from the day.[1]

Arthur并不是一个会读诗的人,但这首诗让他想起了朵拉,那个总是黏着Colin的小姑娘。他心里有说不清的触动,一时找不到什么书签,就将书页折起一个角来标记阅读进程。标记完毕,他脱了鞋,坐到床上,将腿收进毯子,疲惫地靠上床头,阖上眼。

他没有睡,他睡不着。他好像有点饿,至少他的肠胃是这么提醒他的,可生理反应叫嚣着要进食,情感却转开了眼。他什么胃口也没有。

大约四五岁的时候,奥利爷爷告诉他国王之所以会给王子起名Arthur是希望儿子能够如千年之前的万王之王一般为人民建立一个太平盛世。七岁时,Arthur发现自己才是那个被寄予了厚望的王子。

从那时起,Arthur在接受事实的同时总在下意识地逃避这条既定的宿命,以Bradley的身份赖在格拉斯哥的小房间时是,在混血营多少也是,但如今这种逃避的日子彻底到了头。Arthur不是没有想过如Colin所说换一条路——既然夺回王位的希望如此渺茫。尽管他深知他必须为父复仇,可内心深处却不争气地存了那么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退一万步,即便取回王位终生无望,只要Asa能够行仁政,平狼烟,那么王位留在Asa手里未尝不是一件百分百的坏事,可现在这幻想彻底破灭了。在他告诉Colin的诸多话中,有一句是真的:当他的人民在水深火热中受苦受难,他就没有资格选择其它路,他是要取回王位的,可不仅是为了他父亲,也不仅是为了他自己。

Arthur在没有Colin的房间里又坐了一会儿,然后将书放回床头柜,走出房间,走进电梯。电梯门闭合之前,Arthur忽然看到回廊尽头、浅灰的墙壁上悬挂着一把装饰用剑。


没有仪式,没有长袍,没有勋章;不是嘉德,也不是维多利亚。他们是圆桌边的一代,而他是被他父亲寄予了希望的未来的亚瑟王,那么他授勋的人,或许该有他们专属的称呼。

授勋仪式有些匆忙,但绝不草率。

第一位是他从小到大的挚友,高尚、诚实、风雅,严于律己,宽以待人,有自己的信念和原则,并坚定不移地以此为戒。Arthur将剑点上所跪之人的双肩,“起立,Lancelot爵士,不列颠的圆桌骑士。”

第二位也是他从小到大的挚友,勇敢,义气,忠诚,放荡不羁,潇洒深情,为朋友两肋插刀、出生入死在所不辞。“起立,Gwaine爵士,不列颠的圆桌骑士。”

第三位是他新结识的朋友,知性,包容,聪颖,蕙心兰质,巾帼须眉。“起立,Mithian女爵,不列颠的圆桌骑士。”[2]

狄更斯的《双城记》有个著名的开头:这是最美好的年代,这是最糟糕的年代,这是智慧的念头,这是愚昧的年头,这是信仰的时期,这是怀疑的时期,这是光明的时节,这是黑暗的时节,这是希望的春天,这是失望的冬天。二零三四年四月二十九日,Arthur斗胆为这个段落狗尾续貂:这是诞辰,这是忌日,是属于圆桌边的一代的结束与开始。世道艰险,炮火与弹药已在社会上留下太多孔洞,万事万物的两极之间,滋长出人性中最坏与最好的两面。册封时,Arthur并不觉得他们会一起成就一番名垂千古的事件,但他相信今晚所授之人配得上他所给的头衔。他明白自己今日所做之事远比他往日的所作所为更好、更好,哪怕此去无归,战场本就是战士最好的坟墓。应该在那里的,他生来就不是会在安逸的软床上终老之人。至于他个人的幸福喜乐,他已经侥幸得到了够多。

授勋完毕,Arthur将剑放到一边,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内心深处,他明白他少封了一个人。

[1]翻来翻去,觉得翻不出原文的那种小味道,所以干脆用的英文。

[2]关于Gwaine,Lancelot和Mithian:情节需要,性格与原剧有出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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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
1关于高兰:自己拉的cp,哭着也要写完←最近忽然不想写高兰。
2我好像应该再嘚嘚一些废话但作为一个有三份兼职一份实习还要上学念书的人我今天真的好累大家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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